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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庸日常中任意想象

2006-02-07 18:25:00 来源:博览群书 刘 宏  我有话说

《廊桥遗梦》故事梗概:农妇弗朗西丝卡偶然遇到为《国家地理》杂志拍摄廊桥照片的摄影师罗伯特・金凯,很快与其相爱。罗伯特・金凯理解她关于生活的想象,有与她非常相似的生活态度。弗朗西丝卡知道这样的爱情对她来说无比重要,但是仍然拒绝了金凯要她一同远走高飞的提议,因为

对于家庭和孩子的责任,弗朗西丝卡留下来,他们至死也没有机会再见。

激 情

那是一些缝隙里的往事。当弗朗西丝卡独自在家,并且享受这种独处时候,一个人向她走近。在她这个陌生大陆里多年的生活只是实在、庸常的生活,此刻来临的人才是梦想。他现在来了,不但了解,而且还将实现她的梦想。这个陌生的男人处理细节的完美程度彻底吸引了她。

正是这些细节牢固地支持了这次一见钟情。饮料、食物、电话、纸条、蜡烛、新的裙子、香水、谈话、行为……他们在这些细节里飞快地相互识别和辨认,并在一目了然的相似性中相互印证,更多的是弗朗西丝卡对罗伯特・金凯的印证。

细节毫无拖延,在故事的最初就已经展开:农夫之妻弗朗西丝卡独自坐在门廊里喝着一种看起来很清凉的自制饮料,罗伯特・金凯开着自己那辆很旧的福特车慢慢靠近了她。这个只不过是要问路的过客,驶入弗朗西丝卡心中那些为孩子、家庭和农活屏蔽的空白,在离开的时候,为弗朗西丝卡打开了广阔的想象空间。

罗伯特・金凯具有满足人们关于诗意流浪想象的主要气质。他懂得如何挑选自己将要适应和迎合的规则,他能在这些规则的取舍里面,编辑出并不与个人生活,也不与社会相互背离的形象。在这样的时候,罗伯特并不是像弗朗西丝卡认为的那样,是一个远离时代的人。烈日下罗伯特在园子里的水龙头前洗澡;这个赢得弗朗西丝卡好感的行为比她想象的要意味深长:作为一个外来的陌生人罗伯特没有要求进入室内,他不仅仅遵守了私人领域的规则,而且也遵守了人们对身体清洁标准的要求。他将带着清爽的肥皂味道而不是在烈日下工作了一天,大汗淋漓地接近弗朗西丝卡。在靠近她、在他们之间即将出现新的亲密距离之前,罗伯特都满足了弗朗西丝卡的想象。他们有着同样的期待,这使他们身上都看不出丝毫的惫懒:弗朗西丝卡也沐浴,并为她所期待的特殊时刻动用了她的“风歌”牌香水;在缓慢进展的画面中,芬芳的气息一点一点弥散开来,情绪也在一点一点酝酿。

罗伯特一瓶又一瓶打开啤酒和弗朗西丝卡共饮。这种男性化的饮料与弗朗西丝卡的清凉饮料相互呼应,衬托出乡村的背景。适度的酒精象征适度的狂野气质,她比他喝得慢,但是罗伯特随着自己的节奏为弗朗西丝卡打开新的一瓶。农夫之妻透过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感受到陌生人对她的尊重和邀请。和村子里以及小镇上的男人不同,罗伯特的习惯也是城市的习惯,他轻轻地带上门,不是随意地让门啪啪作响。这些动作轻柔地触抚弗朗西丝卡的心灵,使她很快就可以放松和舒展。

此刻弗朗西丝卡相当自然地对这个和她一样喜欢素食的陌生人诉说自己关于生活的想象。那些想象其实相当简单,不过是由烛台、音乐、草场上的风一起组成的夜晚,不过是要诗意和感性穿插在生活当中。

这就是弗朗西丝卡所遭遇的激情。很难判断到底是罗伯特・金凯带着一种表演姿态,还是弗朗西丝卡的记忆屈服于她的愿望,对这个从此再也没有出现的男人的形象进行补充和修改。弗朗西丝卡一度尝试过和罗伯特在一起的快乐,又被她主动放弃,现在也越来越难以企及,只剩下了想象,并且因为难以企及而被想象修饰得越来越完美。这两个没有再相见的人,据说同样深深恐惧他们的再见。多年以后弗朗西丝卡曾经打过电话找罗伯特,但是却很快放弃了追寻,她害怕听见罗伯特去世的消息。

罗伯特去世的消息真正到来,是他将自己用旧了的相机寄给她。除了她,他并没有人可以托付。

家 庭

家庭成员的暂时离开为浪漫故事的发生提供了场所。在短暂的四天里,这所乡村住宅只有偶然响起的电话,偶然的邻居来访,提示周围仍存在着约束。正是在广阔草原和狭窄生活内容的比较中,想象成就了不能得以持续的情爱,选择和决定都必须要在短暂的时刻做出。

这是一个抉择,尽管时间短暂,弗朗西丝卡却是想了又想,作出一个郑重的决定。弗朗西丝卡的描述中,她不肯放弃的这个乡村家庭仍然是一个典型的经济生产单位,非常传统、保守。她遵照丈夫的愿望放弃了教师的职业,在家里做了一个主妇,照顾孩子,准备食品。“是很好的家庭”,弗朗西丝卡说。但是在提供亲密感这一点上,他们的婚姻完成得似乎不够。

弗朗西丝卡一想到她的家人,罗伯特所描绘的未来:去那些广阔的沙漠、海洋,像游荡在这个陌生世界的一些动物那样生活的吸引力马上就被责任感屏蔽了。她是一个家庭的主妇,孩子们的母亲,倘若她离开,后果是她的丈夫可能被闲话淹没,余生闷闷不乐,而孩子们突然失去母亲,将受到很大伤害。这些在破裂的家庭中几乎是必然的后果。

在弗朗西丝卡自觉遵守他人要求的时候,家庭的古老性质就显现出来。弗朗西丝卡日后在不断回忆中反复提升当年她和罗伯特的相遇的意义,而与那场甚至不能加以言说和分享的邂逅一起水涨船高的,正是那些传统的价值。作为母亲和作为妻子应当遵守维护的传统,作为一种意义,给了弗朗西丝卡顺从丈夫的充分理由,使她从意大利跟随丈夫来到这个农场后的所有顺从的态度和行为得以延续。获得保留的只是一些微小的习惯和偏好,既无伤大雅,也未曾越过当地人有限的理解力。

村庄也像是一个大的家庭。邻居打电话来,因为看见陌生人的汽车,想要知道她是不是需要帮忙。人们相当友好,有事情相互帮忙,只是――这不是她年轻时候梦想的生活。没有诗歌、想象和浪漫。一种过于理性过于平淡的生活。对于像丈夫和孩子那样,成长于此地而习惯于所有这样刻板单纯生活的人们,弗朗西丝卡所感到的欠缺是难以理解的。

不一样的感觉,将他们的生活相互割裂。丈夫对她的理解在他去世前才表现出来,他对弗朗西丝卡说:“我猜你心里有过梦想,很遗憾我不能满足它。”和解只能在最后时刻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和解将弗朗西丝卡的遗憾推向更为隐秘的处所。弗朗西丝卡在孩子离家、丈夫去世以后仍然留在这所她遇见罗伯特的房子里,常常去眺望廊桥,默然无语。人们以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怪癖来理解弗朗西丝卡的行为,他们不知道她在眺望往事,那个过路的人已经离开并且永远地离开了。

责任的要求将弗朗西丝卡阻挡在罗伯特面前。这个没有家庭更没有孩子的男人,几乎是彻底消失了。弗朗西丝卡最后一次在大雨中的街上看见罗伯特的汽车经过,那个她在瞬间里迷恋着,这个日后因为不能再见而永远不能中断迷恋的男人,就这样开着汽车离开了她。弗朗西丝卡很快也成为像罗伯特那样过时的人物,晚年在廊桥附近茫然四顾。这是他们相似之处。

家庭的重要性再一次被重申;母亲和妻子的身份、他人的幸福,在故事里值得以放弃最可遇不可求的激情来加以保全。个人现在被古老的责任所淹没,但是家庭确是应该保全的,不仅仅因为两个孩子、丈夫对比罗伯特・金凯来说有数量上的优势,而且因为家庭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当初弗朗西丝卡来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像罗伯特・金凯那样飘泊不定。作为故事背景时刻的战后,新大陆对人们首先意味着稳定富足幸福的生活,而不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飘泊。

意 义

在弗朗西丝卡的记录和回忆中,罗伯特・金凯是一位牛仔式的人物,属于过去的某个时代,带着浓重的但并不脆弱的伤感气息。“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并不仅仅在定义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相遇的时代,还预言了更晚的现在。早些时候想象已经过去,梦想在开始的时候已经不再是梦想本身的样子。这本书成为阅读的时尚,随后实力派演员演绎的影像版故事感动了无数失去梦想能力而又心有不甘的中年人。

在爱情故事的表象之下,一个四海为家没有任何固定关系的男人,一个有稳定职业、家乡、家庭和社会关系的男人,一个心底里多少有点想入非非的外来移民女人,已经被他们的身份所隐含的意义所决定。女人在稳定和动荡的两极之间摇摆,故事隐含着出走的主题是显而易见的,而且被赋予了极其浓烈的情感色彩。“在路上”是罗伯特・金凯以生活来实践,也是被弗朗西丝卡毫无保留地赞同和向往的状态。

罗伯特以一种始终都在诗意流浪的形象,契合了从遥远欧洲来到美国农场的弗朗西丝卡想象。她说:“这里很好,但不是我的梦想。”罗伯特・金凯安慰她的话几乎适用于安慰所有想象不能得以实现的人们:“梦想虽然不能实现,但是我很高兴曾经拥有它。”很大程度上,这一安慰是对于不能延续、不能延伸到更远的空间的情感的总结:对于每个人来说,无论是为自己曾经拥有的梦想寻求这样一个现实的落点,还是遭遇这样一个说辞之后回溯曾经的梦想,都意味着和不尽人意的生活相当程度的和解,不仅为放弃梦想的过往做出了优美的注脚,还为当下的现实提供了合理性资源。从被确认的梦想面前退却的并不只是弗朗西丝卡一个人。

颠覆现状的危险从来不曾消失,但丈夫和孩子――他们共同意味着生活的安稳和平静,当然,也可以附加评定为单调和枯燥――以责任的形式,构成最完美无缺的退却理由。邂逅后的激情下面一个从未被揭示的危险在于,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庸常就潜伏在激情的咫尺之遥,正虎视眈眈。被看和被感知的想象从来都只是寻求短暂栖息的载体,那可能是罗伯特们强壮有力的身体,也可能是弗朗西丝卡们光洁的皮肤和温柔的脸。

用大量形容词所构建的爱情故事无以伦比,弗朗西丝卡的拒绝诉说,使它成为一个要素极少的故事,因为当事人都已经去世而难以更细致完整。而这恰恰留下了给任何人随意想象和再加工的空间――其实这两个人彼此的关系也正是如此。她并不足够了解他,然而她说,她已经足以了解他。这些只能存在于亲密关系中的传播内容充满逻辑上的吊诡:最不可能而又最为精当。唯一证实的,是双方对不能确证关系的把持,在双方距离感完全消失的关系中,故事只是针对虚拟的客体在传播。

这种传播形式,是由主体制造、发送信息,却又由同一主体接收,这样在传播过程中就有最大程度的随心所欲性质。在线性的每个传播环节上,信息的形态都可以被编辑,从而产生不同的传播效果。这也是自恋行为最显著的传播方式,行为主体把持了每一个传播环节,从效果来回溯、检视所有相关的信息。罗伯特・金凯变成这样一个人,他所有符合弗朗西丝卡想象的行为,与其说是一种人生际遇的巧合,不如说是她自己希望的落实,并由此铺垫了未来她对自己的认同与肯定,就好像弗朗西丝卡要证实对自己的看法,另一个自我偷偷离开身体绕到外面,借助了一个真实性有限的罗伯特・金凯,然后又平安返回。在这个过程之后,弗朗西丝卡不再是一个乡村小镇里默默无闻的农妇了,经由摄影师?他的职业身份协助确认了她的美丽,而这个没有亲人、也不愿保持固定工作关系的人肯一直记住她的地址?的激情认可,她变成了一个美丽、性感、聪慧的女人,因为综合了这些素质,更重要的是被证实了这些素质而充满魅力。

每个人都可以在弗朗西丝卡身上获得自我认同的资源,获得认同的过程,恰恰是自恋的个人按照想象认同自己的过程。弗朗西丝卡的遭遇并不是按照常规而是以一种奇迹般不可思议的形式,否定了理性认识和凸现个人美德的常规套路,每个人都可能如此这般,借助对一个昙花一现的个人完全不同于现实中的价值标准的挪用,在想象中超越日常的平庸。弗朗西丝卡提供了这种超越的参照:从普通的农妇,到光彩照人的爱慕对象。

“廊桥遗梦”提供的是一种有自恋嫌疑的自我读解范式,在这个范式里种种际遇都可以找到已经固定意义的解释,然后在既定的结构中形成一道有力的自我凝视的目光,其中的人物形象,已经被爱情渲染出梦幻般的色彩。读者则获得了这样一个奇特的观赏位置,时刻可以加入故事,以故事为参照系统来自我诠释。在其中,每个人都可能是有过不凡的情爱经历却又受制于现实放弃了想象的人。弗朗西丝卡们在日渐安稳的生活中渴望罗伯特那样持久而专注的凝视,但绝不是弃绝现状真正选定沙漠、海洋和在路上居无定所的生活。

影片结尾处弗朗西丝卡的女儿(她的婚姻正处于危机当中),穿着母亲当年邀请罗伯特晚餐时那条美丽的裙子,在电话中要求和丈夫“谈谈”。维持婚姻或者维持婚姻的愿望仍然是当务之急,虽然离婚现在不算什么了。即使故事中婚外激情已经退让在家庭后面,并因此被推举出无以复加的价值,影片也小心翼翼不去批评即使质量不高的婚姻。激情欲求出路的正当性被相当彻底的封杀,余下的就只有罗伯特时限到时的独自远去,遵照弗朗西丝卡的愿望,只给她寄过为数不多的几张明信片。

如果这个故事多少值得当真,弗朗西丝卡面对自己牺牲了罗伯特,那么观众面对自己就可以想象,牺牲了自己的激情同样是在提升自己。获得保全的永远只是背离心愿的现实,但是,不妨在平庸日常中放任想象,这相当符合表浅的现实价值计算。罗伯特・金凯与弗朗西丝卡式的存在不能被证实,无论是透过故事里提及的《国家地理》杂志,还是小说作者在以这样一个故事感动无数人之后,不久传出的离异又再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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